瓜子不好嗑

【鼠猫】说谎(14)

<14>


白说了,白说了。

在那一刻,蒋平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掩饰般的去解草绳扣,心里快速想着该怎么能打消掉自家五弟这个念头,或者是拿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碍于葛绿衣和杜仕观都在,他决不能像昨晚那样编排展昭,毕竟这俩是外人,外人最不好糊弄,还容易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是……

他又偷偷地、狐疑地看了眼白玉堂。

怎么回事?明明在陷空岛他们哥三个就是这么给老五传输的人物画像,他看着也都信了呀……怎么这出了外边,就没用了呢?

是因为见着展昭真人的缘故?

他在心里扶额,想着果然不能让他俩再接触。但关于抓贼一事,毕竟是白玉堂自己张罗的,也关乎着两个家庭一对璧人,不可当做儿戏,有展昭助力,胜算更大一些,可……算了,到时候想个办法,只要让他俩别单独在一起就行,展昭那边……刚小孩送来了消息,他也知道他如今落脚何处,偷摸着去知会一声便好,再怎么说,展昭也比白玉堂好拿捏。

各种意义上。

他又冷不防想到了白玉堂被带回陷空岛救治,初醒时因为没了记忆谁都不认识,谁的话都不好使,那个闹啊……闹得他头都大了!

索性架不住他们人多力量大,瞅着空隙,他还给他灌输了“哥哥们说的都是真的,绝不可能骗你”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们能制住白玉堂,让他出不了岛,还能时不时被乖乖按着头,加深一下对官府对展昭甚至是对说书的的刻板印象。

“我要是能让你背着我找见展昭,我就不是你四哥!”蒋平这么想着,折起张酥饼,咬了一口,说道:“你不用去了,展昭那边等婚期下来再通知他也不迟,无非就是埋伏,等凶手来了抓人,没什么要紧,倒是你,同意乖乖扮新娘才是要紧事。”

白玉堂听见前半句,想的是去找他又不是为了这件事,撇嘴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后半句,“扮新娘”一出,他后背都发麻:“我为什么要扮新娘!我不扮!”

两人又开始争论不休,葛绿衣守着炕炉烤火,一头黑线。

“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行!”

屋里三人异口同声。

没等吵出个结果,王若普笑呵呵地来了,还带了个妇人。

“这么热闹?”他一进门就被屋里火热的氛围而震惊到。

蒋平剜了白玉堂一眼,忙请王若普坐下,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这是……”他看他身后的妇人。

王若普介绍道:“这是我娘的人,专门做衣服的,因为阿雯的婚服早早便做下了,我娘说干脆也不麻烦岳母,直接请张妈按着白兄的尺寸现做一套。”

白玉堂一听,合着怪不得非要让自己扮新娘,这是早打算好了啊!

他拒绝:“别量我的,我不扮!”

王若普一怔,望向蒋平,蒋平则道:“这事万分机密,人多嘴杂,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王若普道:“不会,张妈是我娘的娘家人,另外我们也都下了禁令,不会教不相干的人知道的。另外还有件事,”他的眼睛先开始笑,然后才染到了嘴角,“婚期定下了,冬月十四,黄昏之时。”

冬月十四。

就快黄昏。

众人围聚王家宅邸,迎新娘的轿子还没从舒家过来,众人却早已围聚王家宅邸附近,有应邀的,也有来凑热闹的。

热闹之下,有人不解。

“那十月结婚的秦婉尚未找到,作祟的凶手也未落网,这舒家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敢把自家姑娘推上前来?万一……”

“谁说不是呢,”有人说,“这从七天前就开始张罗,声势大得那都快赶上京城大户了,估计是想反其道而行,闹得越大,眼目越多,也好教凶手不敢下手罢?”

“听说这次的媒婆是从南边儿请的,都没用咱本地的,你说他要是想随便找个媒婆行个礼制,悄悄摸摸的把舒家姑娘娶进门不就行了,做什么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唯恐旁人不知?”

“不知道。”

“不知道。”

没人知道。

蒋平接过那盒珍珠。

放珍珠的盒子是用至少在百年以上的黄杨木打的,有股异香,刷了层红漆,上面细细镌刻着凤凰振翅的图案,卡扣是精巧的机簧,上面嵌了颗绿宝石。

珍珠则都有指头肚那么大,圆溜溜的,光泽明亮而温和,表面平整,竟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到。

蒋平拿起一颗,对着光眯着眼睛细瞧,咂了咂舌,心里道就拿出去这么一颗,也足够在上仙楼吃顿昂贵的酒。

舒雯的母亲在一旁攥着手,同样是看到珍珠,她心里的想法却只有“完了,完了,歹人真的盯上他们姑娘了”,她六神无主地看着蒋平,道:“中午的时候我还点了,都没发现这盒珍珠,可才这么会儿的工夫,怎么就压在了最下面?壮士,你们说的办法当真可行吗?我家雯娘不会像秦婉她们一样,被……”

蒋平把珍珠放回盒里,安慰道:“夫人放心,王家那边我们都已安排妥当,而在出嫁的路上,都有我全程看护,小姐必不会出事。”

听他说得这么自信,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舒雯母亲的心稍微定住,只是还不敢托大,问:“这件事可要我派人到王家通知一下?”

蒋平道:“不必,一会儿有人会过来,让他带话给王家就是,咱们的人暂且不要动,事做多了,反怕露馅。到时等姑娘到王宅下轿,跨过马鞍平秤,入了婚房,再从暗门去往别院,之后便都是我们的事了。”

舒雯母亲道:“可观壮士面色,这件事,好似没有你说得这般容易……”

“不是,”蒋平忧愁地望向了窗外,天色已暗,“我是担心我五弟别的……”

喜烛摇曳,红帐悬。

白玉堂窝在床头和红柜的间隙里,后背靠着墙,大喇喇坐在地上,支着脑袋一脸烦闷。

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听说珍珠的事!若是舒雯的嫁妆里没有,那他们就白折腾这一趟。

蒋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头上的鎏金凤冠压得他脖子酸疼,心情就也糟糕得不得了。

脚边有块铜镜,是他拿下来的,却倒扣在地上,照人的那一面朝着地,纷繁精美雕着凤与祥云的背面露在外头。他兴味索然地瞟了镜子一眼,又瞪着眼前的地板看了一会儿,不知下了何种决心,一把将镜子拿起,举到自己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梳着发髻带着凤冠,凤冠前面的流苏还挡着眉毛的同样面无表情的自己,一下没绷住,咧着嘴角就笑了起来。

心情好像好了一点。

“喀喇——”

从对面的角落传来声响,从一开始就未阖起的书架中间,一道暗门徐徐打开,白玉堂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门就已经打开了。

展昭站在门口,一身黑衣,束袖绑腿,猫儿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起来有些吃惊。

——之前还嚷嚷着不肯扮,这扮上了……不是挺高兴吗?

白玉堂没想到能给人看见自个儿乐成这德行的模样,瞬间正经起来,他倒扣下镜子,抿着嘴竖起眉毛,瞪着那个一看就想笑又不敢笑,一双眼睛珠子四处乱转的展昭,正想阴阳他两句,问他来干嘛,整整七天不露面,还以为开封府的展大人将这没报官的江湖事不放在眼里什么的,展昭已率先开了口。

他盯着墙上大红的“囍”字,道:“蒋四侠让我告诉你,珍珠已被找到,要你做好准备,现黄昏已至,舒家姑娘已上轿前往此处,一会儿……你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向白玉堂点了点头,就要离开,白玉堂见他要走,也顾不得阴阳,忙唤住他,开口,问的却是:“这也是我四哥说的?”

展昭回头:“什么?”

白玉堂道:“要我保护好自己。”

展昭道:“是。”

白玉堂耸肩:“可真不像他的作风……算了,展昭,”他抬眼看他,手没事儿干似的揉搓着身上的衣料,语带埋怨,“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为何只有我四哥能找到你?明明是我找你帮忙,你却为何只与我四哥联系?难不成你是觉得,有我四哥在,我就做不了主?”

此刻其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远远传来的钻天唢呐已隐约可闻,证明新娘已快到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静候新娘,静候凶手,而非是问这些与计划无关的事。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忍不住。

“我在忙别的,”展昭回避着他的问题,“白兄,此刻不宜谈论这些,我在外埋伏,你尽力而为,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不要逞强,告辞。”

白玉堂一下直起了腰:“你小看我?!”

展昭暗暗叹了口气——怎么还这德行?他不再说话,而是又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动静,他下意识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白玉堂那张被流苏挡着半拉眉眼的脸。

滑稽,但他顾不上发笑。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惊慌,再显露出的,就只剩下了惊。他警觉地看向门口,看喜烛的光均匀铺洒在窗格上,不知有没有曾在哪瞬将影子落在上面,教人看去。

“胡闹!”他皱眉,小声斥道,“若凶手已留心此处,教他窥见房中有人,坏了计划,你该如何?”

“可笑!白爷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展昭!”白玉堂又向他逼近一步,气势汹汹,“我且问你!你可是在躲我避我?”

展昭反问道:“我为何躲你?”

白玉堂道:“那为何只有我四哥能找到你,而我却不行?”

展昭不解道:“你平白无故找我做甚?”

白玉堂紧紧蹙起眉头,他被展昭语气里的平淡击伤,仿佛那些个裹着冷气一趟又一趟的寻找,只不过是他自讨苦吃。

也是,确实是自讨苦吃!毕竟人家又没求着自己去找。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里明明酸涩得紧,却佯装无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穿这衣裳你也看见了,拖拖拉拉,行动必然受限,到时抓人,主要得靠你,你要是让他跑了,我跟你没完,知道吗?”

展昭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只留了白玉堂自己在狭窄的暗道里。

白玉堂自认被无视,气得咬牙,自己也不想再撅着屁股躲着烛光回到以前的地方,干脆就在暗道里靠着,嘟囔了半天展昭的坏话。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他嗓子都干了,外边唢呐炮竹和鼎沸人声骤起,洋洋喜气从门缝窗缝里漏进来,他收回怨念,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看样子巴不得让新娘现在立刻马上就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婚房门开了,媒婆蒋平牵着盖着绡金盖头的新娘吆喝着吉祥话走了进来,见他傻子似的蹲在暗道里发呆,更是笑得欢,白玉堂撑着蹲麻了的腿颤巍巍起身,给新娘腾了地儿,慢吞吞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婚床上。

暗门关上,前面的书架也慢慢闭合了。

蒋平走过来,给白玉堂把无意坐到婚服一角的那处褶皱拉平,盯着他笑得连眼睛都眯缝起来,在媒婆妆造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像个为了钱昧着良心给好姑娘介绍没人敢要的杀人犯说他现在不杀人了的欠揍媒婆。

白玉堂翻了个大白眼,把手里的绡金盖头一抖,往头上一蒙,眼不见心不烦。

“你快出去!看着就烦!”

“看看还不让了……行,那我问你,”蒋平正经起来,“展昭来过没有?”

“来了。”

“告诉你珍珠的事了?”

“说了。”

“没说别的?”

“我俩又不熟,能说什么别的?”

蒋平放下了心,想着幸亏没白费那些工夫,只要展昭不回应,老五这儿就是跳出花来也白扯,更别提能想起来以前的事!

他给白玉堂整理了一下盖头,道:“我目前没见有形迹可疑的人,但珍珠在那儿,不可大意,你自己小心点儿……剑放哪儿了?”

白玉堂不说话,只拿手拍了拍身下的床被。

被下,银白森冷的画影正和一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卧在一块儿。

远远飘来的鼎沸人声,更衬得婚房寂静。

盖头里,视野受阻,呼吸的热量原原本本反扑在面上,只有少而微弱的新鲜空气,从盖头下的空隙里慢慢悠悠偶尔钻进来一股,才教人好受些许。

白玉堂此刻,几乎都能感受到自己肺腑的起伏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动,他的脖子被沉重的凤冠压得泛酸,却再无法像之前那样转一转,活动活动,而只能稍稍往后仰一仰,还得下巴用点儿劲,否则因为头上的重量导致平衡不稳,会直接仰过去。

太累了,平日里看这女子出嫁,都是一副欣欣喜喜,羞羞涩涩的温柔模样,却没想到竟会如此辛苦。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心里盘算着时间,距蒋平出去也有一段时间了,若要动手,想必也快了。

果然,所想不过几息,门开了。

白玉堂动了动身子。

应该是紧张的,出嫁的女子明知等夫婿坐完高座后,就会进婚房来与自己行富贵之礼,可在夫婿进门的那一瞬,她们仍应该是紧张的。更何况,还有至今仍未抓到的歹人在,这种节骨眼上,紧张更该成倍增添,还得夹杂些许恐惧。

所以,他该表现出来紧张,也该表现出少许的恐惧。

但这局毕竟就是他亲手布的,凶手在他眼中,就如同只老鳖,一无所知地爬进专门为他准备的瓮,紧张是有,但恐惧绝无可能,要说想把他当出气筒发泄一下心中这几天憋闷的情绪,那倒有可能。

索性,在面目被遮挡的时候,恐惧和迫不及待所表现出来的身体反应,本就教人分不清。

凤袍袖宽大,他的手指在里面紧绷着颤抖。

来人说话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绡金盖头,讥讽而怜悯地传到白玉堂耳边。

“真是可怜,既然害怕,又为何非要行这繁琐仪式……”





评论(14)
热度(106)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关于我

9475,我为鼠猫举大旗!
© 瓜子不好嗑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