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不好嗑

【鼠猫】说谎(15)

<15>


“那不是为了你吗!”

白玉堂一把撩起盖头,宽大袍袖一拂,只听一声清脆剑鸣,画影出鞘。

他举剑平刺,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来人模样。

高大健硕,黑衣蒙面,袒露一双眉眼。错身间,被明亮喜烛一晃,那双眉眼竟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手下有一瞬的愣怔,而就因这一愣怔,黑衣人躲过他的剑招,疾步轻身,几乎眨眼间便跃至窗口,破窗而出。

“哪里跑!”

“砰”的一声,伴随窗棂断裂,窗纸撕扯,白玉堂追至窗前,同样准备翻窗跃出,却不料凤袍误事,宽大的衣摆勾住了不知窗边的哪处,害他动作一顿,只见那贼人几下便翻出高墙,他皱眉,手未及扯拽衣物,头顶黑影一闪,展昭已追了出去。

这时,他们这里的动静被听到,人潮一窝蜂地涌了进来,白玉堂面色不耐地摘下头上凤冠,再三下五除二解了身上碍事的婚服,不待回答任何人的问题,拿着剑拨开人群,沿着二人消失的路径,跃身翻过墙头,不见了。

展昭一路追着凶手到了一处荒废的林园。

这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县里哪处偏僻、哪处热闹、蜿蜒的曲巷向哪边是死路,哪边是活路,同样是死路,哪边的墙更矮,更好翻越,他似乎都知道。

展昭知道不能再这么样追下去了,不然,迟早会被甩丢。

想到这儿,他解了右边衣袖的束绳,展袖一甩,在歹人又准备跃上一处坍塌一半的土墙时,他提气抬手,一支短小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咻”地直冲那人背心而去。

那人回了头,在月光下,银白的箭头闪着尖锐冷光像毒蝎的针,直蛰双眼,他脚下一顿,急急矮身欲躲,箭带着冷芒呼啸着擦过他的耳下,蒙面的面巾被割开了一道,从里面渗出血来。

不待他落地站稳,展昭已持剑而来。

他轻功虽好,但拳脚不行,招架不得半式,忽从怀中取出一物,眼也不眨便脱手掷出。

展昭侧身躲避,那个东西砸上了身后的残垣废墟,“砰”地炸开,溅起土块碎石,散发出浓白呛人的烟雾来。

那人狼狈地四脚爬起,展昭低喝一声,欺身而上,剑锋直落颈侧,再欲横逼,却不料那人迎面转身,一把粉末直冲展昭头面。可正因如此,剑尖挑落面巾,那张隐藏在面巾后的脸,完完全全被月光映照,暴露在展昭视线之中。

展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可那张脸却清清楚楚印在脑中。

那人折身再逃,展昭仍下意识便追,可这次,他就没有像之前那般追得紧了。

身上的力气随着呼吸而逐渐消散,头晕眼花到前面破落的路都弯弯曲曲,更别提翻越的矮墙,高高低低,他竟突然不知该何时迈腿,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跃过那看起来有两丈高的墙,再也不见。

身侧又有一道白影,鹞子一般掠过,向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几乎眨眼间便也消失无踪,混沌的大脑此刻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白玉堂来了。

白玉堂是从进了这废园便开始迷路,直到听见了一声似乎是火炮爆炸的声音后,才有了方向,他没看见展昭挑开了那个歹徒的面巾,也没看见了他向他扬了把粉末,但是,他看见了展昭逐渐缓慢的动作,看见了明明就快将人抓到他却不追了,也看见了歹徒越跑越远的背影。

他追了上去,循着歹徒留下的踪迹,却在追进一处看起来像是后院的树林里后,就再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森冷的月光,凄凄惨惨地照耀着这一片干枯狰狞的树枝。

他不死心地又往树林里走了几步,冒出的汗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被冷气一浸,顿时变得冰凉刺骨。

额上有汗滴在他的眉骨,洇开在眉间,他烦躁地拿衣袖抹去,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可除了凄清的树林,他看不见一个活物。

此时没风,可这样一来,这片树林就显得更阴森诡秘了。

他不忿地原路返回。

展昭还在那儿,他用剑支撑着身体,不怕冷一般,斜靠着已被冬日寒气浸透的灰墙,把额头贴了上去,不知在干什么。

白玉堂收起剑,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边。

如此布置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竟还能让他跑了,白玉堂一时不知是该气自己没用,没能在那么近在咫尺的距离把他拿下,还是该气展昭,传言那么厉害,结果追个人都还追不上。

“你在干什么?!”他气声质问,“明明就快将人抓住,却为什么不追了?”

展昭此刻脑中还保有一丝清明。

剧烈的疲惫像张大网,将他严严密密笼罩住,想来是那把粉末的缘故,只是本该用到新娘身上的,却不想用到了他身上。

他缓慢地僵硬地转动眼珠,想看清白玉堂的位置,可视野一片模糊,他都不知道眼前的那道白影离自己到底有多远。

他想去抓白玉堂的衣袖,将他拉到身前来,却只是动了动手指。

“梅映月……”

“什么?”

白玉堂听见他出了声,却完全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含含糊糊,就好像舌头都不懂打弯,他心中预感不妙,忙走近查看,这样一走近,他顿时觉出不对来。

——这眼神,未免也太涣散了些。

“展昭!”他再顾不得歹徒没被抓到,只伸出手去想将展昭拉离冷墙,衣角传来牵引,他低头,看到展昭的手扯住了自己的衣服。

“你速去……找梅映月……看他脸上,有没有……伤。”

“找什么梅映月!”白玉堂焦急道,“你怎么了?”

“要抓人……就抓他……现形……”展昭扯着他衣角的手指慢慢收紧,尽可能迫切地催促他,可他心中虽急,声音却还是软绵绵,含糊地都得细听分辨,“快去……”

“抓梅映月?”白玉堂在剧烈地焦急中迟钝地捕捉到了重点,“你说那个人是梅映月?!真的?你看清了吗?”

“是他……的脸……你……”展昭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冰冷透骨的寒气终于压制不住意识的出逃,他说话愈发含糊,却仍催促着白玉堂,“去看……他的脸……伤……”

“当啷”一声,他的剑砸在了冻硬的地上。

臂弯一沉,白玉堂托抱着已完全失去意识的展昭,脑中闪过的,则是歹徒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

梅映月……别说,那副眉眼,还真的像他。

但,怎么会是梅映月?

不说别的,那人平时坐着轮椅,连走路都费劲,怎么会跑这么快?

难道是假象?

白玉堂已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来到了万梅山庄前。

摘梅大会明日举行,此时,山庄已整装待发,就等明日开会的大鼓敲响。

山庄里有为宾客准备的休息区,但即便是山庄允许宾客居住,在这么个月上中天的时候,也不会再有接待宾客的人了。

他来的是晚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晚,毕竟距歹徒逃跑,到他前来,也不过两刻的时间。

只是不知,在这段时间,真凶提前做了什么准备。

他被请了进去。

山庄里,灯已剩下几盏,其中最为明亮的,则是梅映月的居所。

甫一入室,一股梅香扑鼻而来。

身上的狐裘斗篷被脱下,他被仆从引着坐在茶室的矮榻上,得了盏梅花茶慢饮。

年轻的仆从礼数周到,说他家主人正在沐浴,请他稍等片刻。

白玉堂没心情喝茶,他只是端着茶盏,出神地看着淡黄的茶汤里,花瓣渐舒的黄色梅花。

盏中茶饮热气未散,梅映月就已湿着头发,坐着轮椅被孙莽于门外推进。

“玉堂兄,久等了,”他的脸上带着抱歉的笑,不顾自己湿冷的发,温声对白玉堂解释,“明日摘花大会,各路英雄抓紧整修,我想着已不会再有事需要我出面,没想到,我还是太放松了……自上次离庄,你我快有一月未见,孙莽这段时间任务颇多,也无暇出庄探望,不知绿衣可还听话,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白玉堂盯住他的脸,没看到哪怕一点伤痕,心中顿时更是疑惑,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客套道:“当然没有,承蒙有她,这阳曲之行多了不少乐趣,倒是我,这么晚还来打扰梅兄,给你添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玉堂兄哪里的话,请。”

梅映月被推至榻前,他向白玉堂摆手,示意他同坐,自己则慢慢撑着扶手,半站起身,将自己挪至榻上,动作间看起来还算轻松,毕竟这么短的距离,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挑战。

年轻的仆从给他也递上一盏梅花茶。

白玉堂瞟过一眼他被发遮挡的颊边,看着他,脸上适时露出一点愧疚神色来,道:“梅兄怎得不将头发烘干再出来,外面天气寒凉,若是因我造访一事而使你不慎感染风寒,耽了明日的摘花大会,那白某可真是混蛋至极了。”

“不妨事,”梅映月含笑搓了搓搭在胸前冰碴已化的发梢,又抬手将它们拢起,置于背后,“不过几步道,还没吹着风倒进屋了,我想着,你难得入庄,今日前来,定是有急事。”

没有,没有!

白玉堂心中不知为何却是突然松动——他庆幸他脸上没伤。

“确是有事,我等今日傍晚时分遇一蒙面歹徒,欲闯内院掳人新妇,缠斗中打落其面巾,面目竟与梅兄如出一辙,想来因着摘梅大会,蜂攒蚁聚,别有用心之人混杂其中,我恐于你不利,故来此告知。”

梅映月神情随着白玉堂的言语而严肃起来,正色道:“如此,倒真是出乎我意,摘梅大会开办在即,此时绝不能出任何纰漏,这件事我即刻派人去查,多谢兄台相告。”

白玉堂走的时候,梅映月亲身相送。

暗夜,坦路,朦胧月色,几盏灯光,白玉堂看着被孙莽搀扶着陪自己行走的梅映月,忽然意识到那个歹徒看起来,要远比他高大、壮硕。

想必真是易容栽赃,只是不知,那个人为什么要扮作梅映月的模样强抢新妇。

线索断了,凶手不是梅映月。

梅映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炉火生得正旺,他一进门,就支撑不住一般,双膝一软,就要跪坐在地,幸好身后的孙莽及时扶住了他。

“庄主,您今日走的路太多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让孙莽把他扶到座椅上。孙莽替他摘下斗篷,又把火盆搬得离他近了些,然后,他散开他的发。

房里有一处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就好像谁故意踢了柜脚。

“什么人?”

孙莽低喝,就要循声去抓,梅映月叫住了他,道:“没事,你先出去吧。”

孙莽刚出去,一个人就从里屋悠哉踱出。

“许久不见,孙莽已不知除了我,还有谁能自如出入你的卧房了吗?”

他的声音带点儿匪气,若白玉堂在,他一定能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梅映月面色不改,他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只向后仰了头,靠在椅背上,长发如瀑布般泻下。

巨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拢住,视野中出现了一张脸,脸上的笑容让他生厌。

“真是想不到,”梅映月冷淡道,“我的脸在做这样的表情时,竟然这么令人讨厌。”

那是一张和梅映月几乎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就是比他的宽些,比他的皮肤黑些,眼中凭空多了几分戾气。

耳下到颊边,一道已结了细痂的伤痕引人注目。

“你将葛家引入纷争,此事我不再与你计较,那三个新娘,我也都已替你处理好,谢雪,算我求你,别再胡闹了,”他看着那道伤痕,眉宇之间满是疲惫,“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真被展昭擒住,闹上官府,万梅山庄那时又该如何?”

“这是你的事,梅庄主……毕竟在我的价值被你榨干之前,你都要想尽办法保我啊,对吧?”被称作“谢雪”的这个人俯下身,把手撑在椅背上,嬉笑着与他对视,“说起来,展昭看到了我的脸,你能把他杀了吗?”

梅映月拧眉不语。

谢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长出口气,直身转脚,倚上桌沿,歪着头,下颏却微微抬起,幽深的眼珠透出一股轻蔑,戏谑道:“怎么,反正你已杀了不少人,再多一个又何妨?还是说……”他的语气森然,“老东西既已归西,他的遗愿你就不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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