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不好嗑

【鼠猫】说谎(13)

<13>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冒出头,葛绿衣惺忪着睡眼推开门,习惯性地倚住栏杆想打个哈欠,准备解个手再睡次回笼觉,嘴还没张大,就看见白玉堂披着那身狐裘斗篷正要跨过拱形的门洞。

奇了,跟白玉堂也算是同住了快俩月,还从没见他起过这么早!

“白大哥,”她急忙喊他,雾气蒙蒙,“今儿怎么起这么早?你去哪啊?”

白玉堂回头,看表情,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这个院里,除了自己,竟还能有个醒得早的。

他笑了笑,在蓬松的白毛领子和身后结了层白霜的灰墙映衬下,更显得眉如利剑,眼如点墨。

“醒了就起了,没事儿干,出去走走。”

顿了顿,他又问:“想吃什么?一会儿给你带回来。”

葛绿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不太讲究的姑娘。人的活动就四样,衣食住行,在她看来,衣服能穿就行,有个睡的地方就行,能到地方就行,可唯独在“食”上,她要求比较高。

装在纸包里带回来的,哪有店里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好吃?

听见白玉堂说这话,她一下清醒了。

“你要去逛早市吗?”她兴奋道,“那你等等我,我也去!”

白玉堂不想带她。

昨天因为蒋平说的那些话,不知怎的,烦得他一宿都没睡着,也不知道净琢磨点儿啥,一会儿想展昭怎么是这种人,一会儿又想初见那天,月光下,白雪中,那双明亮干净,纯粹得好像连一点阴影都投不进去的眼睛。

有那么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做出这般为人所不齿的事?

他想不通,怎么都觉得两者过于矛盾,实在联系不起来,就开始找别的毛病,觉得也许是屋里太热了,身边还有个打呼噜跟要断气似的蒋平,扰得他没法想明白,才终于捱到了天亮出太阳,爬起来准备出去冻冻,冷静冷静。

但没想着能碰见绿衣,也没想着要逛早市。

可是……

唉,小孩儿嘛……她说要去,还能不带吗?

他面朝太阳站着,冷清清的空气,但阳光照在脸上,又能觉出点暖洋洋来。

冷清清,暖洋洋,也很矛盾。

很快,葛绿衣整装待发,捂得像个熊崽子一样,从二楼踩着窄高的台阶跑了下来。

“走吧!”她把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笑眯眯地去勾白玉堂的胳膊。

白玉堂依她,正要出门,身后“吱呀”一声,厢窑的门打开了,杜仕观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也去。”

早市。

早点铺子里挤得满满全都是人。

白玉堂百无聊赖地拿筷子捞碗里的面条碎。捞住一个,放开,搅一搅,再捞下一个,有时也许不是面条,而是葱花,或者是还没他飞蝗石大的猪肉沫。

葛绿衣“呼噜噜”啜了口油花花的热面汤,再又“咔嚓”咬了口刚出锅的酥油饼。

“好吃!”

她赞不绝口,热情地弯着月牙眼拿给杜仕观一个,又拿给白玉堂一个,白玉堂懒懒地掀起眼皮,把筷子放下。

“我不吃。”他拒绝。

葛绿衣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强调道:“不甜!”她发愁地看着竹筐子里热乎乎的饼子,“要这么多呢,你不吃得剩下了,多浪费……”

“不甜也不吃,”白玉堂在这种闹哄哄的早点铺子待得心里更是麻烦,一门心思想快点离开,但俩小孩儿都没吃完,他也不好意思催,只能说一句,“你俩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四哥带回去不就不浪费了?”

葛绿衣想想也是,就把饼放回去,沉默着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边嚼边看那筐子饼,冷不丁道:“要是再有一个人在这儿就好了,就都能吃完了。”

白玉堂道:“那你不早说,不然我就把我四哥也叫起来了。”

葛绿衣撇嘴:“睡不到日上三竿他是不会醒的!喊他的话,等到出门就只能吃午饭了!”

白玉堂逗弄她:“那你还想让谁在?”

葛绿衣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展大哥咯,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会早早起来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早饭的人。”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找到落脚地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呢?这出门在外的,跟熟人在一起不才更有意思吗?”

她狠狠咬了一大口饼,然后因为噎,痛苦地捶着胸口,杜仕观忙把汤递了过去。

白玉堂“噗嗤”笑出了声,末了给她泼冷水:“还熟人……就见了两次面而已,没想到你还挺惦记他。”

葛绿衣拿水给自己喝顺了,长出口气,紧接着,月牙眼一弯,用手捧了脸,却还不忘翘起沾了油的手指,喜滋滋道:“他那天帮了我们啊,而且长得还好,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白玉堂“嘁”了一声,不屑道:“小丫头别以貌取人,你忘了我曾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葛绿衣拿眼角瞟他:“记得,但我才不信!”

白玉堂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你不信我说的?”

葛绿衣理所应当道:“因为你也不了解他呀!”她无辜地耸耸肩,“你把他说得那样坏,那你说说,他究竟做什么坏事了?”

白玉堂握住拳头,放到唇边轻轻蹭着,看似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可昨晚蒋平说的话早进了他的脑子。

自家兄弟,他没必要骗他吧?

他犹犹豫豫开口:“我四哥说……”

葛绿衣“嗖”地抬起了手,制止道:“别再你四哥说了!”

白玉堂闭住了嘴。

——这孩子现在什么态度?!

“天天听这个说,听那个说,你都不如直接去问他本人,听他自己怎么说,”葛绿衣脸上的表情很难评,“况且,我们不都和他接触过了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难道我们自己分不清,还得靠别人来告诉吗?”

白玉堂像是被雷击中了,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睛也是,眨也不眨,葛绿衣倒是紧张起来,歪着头往前凑了一点,小心翼翼唤他:“喂……”

白玉堂伸出了手,跟抱球一般一把喽住葛绿衣的脑袋,手在颊边,把她吃得肉乎乎的脸向中间挤,挤得嘴巴都撮了起来。

“喂!”葛绿衣吃力地张嘴,不顾自己的手沾了油还没擦,就直扯白玉堂的袖子,“你干嘛!阿观!”她求救。

“有道理!”

白玉堂此刻敞亮得眼睛都冒光!

是啊,问问呗,一句话的事儿,至于心烦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吗!

杜仕观在一边,紧张兮兮地瞪着,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毕竟那又不是别人,白玉堂怎么说也不会对绿衣做什么,打闹而已,但是……

“大哥……”他看见白玉堂白袖子上两块油乎乎的脏印子,慢悠悠道,“她手上都是油……”

“嘶……”白玉堂顺着他的提醒往自己袖子上一看,麻溜地撒了手,对着那几片淡黄色的油印子叹了口气。

“干嘛!”葛绿衣瘪着嘴揉自己的脸,白嫩嫩的脸上飘红了一片——没错,就是被挤的!她气道,“是你先招我的,别想让我给你洗!”

三个人打道回府,已过了隅时。

葛绿衣走在前面开路,出门戴的毛手套已经没了,冻得手指尖红通通的,和同样红通通的鼻尖一个颜色,但也不嫌冷似的,蹦蹦跳跳,又着一身绿衣,像只开心的绿……胖兔子。

白玉堂揣着手跟在后边,袖子上油渍显眼,他就跟没看见似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

杜仕观在他旁边,默不作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怀里还抱着个刷着红漆的木匣子——葛绿衣的毛手套现在已在他的手上,就是不够大,裹得不够严实,但对杜仕观来说,已足够温暖了。

待转过街角,白玉堂突然问:“沉不沉?”

杜仕观摇了摇头。

白玉堂轻笑一声,把视线放在了葛绿衣蹦跶着甩手的背影上,道:“你倒是宠惯她,明明都是自己的东西,你却都要替她拿……”他拿眼角瞟他,“喜欢她很久了?”

杜仕观低下头不作声,走了几步,才点了点头,小声道:“很久了……非常久,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

白玉堂道:“很小?有多小?”

杜仕观道:“大概五六岁……那时因为我家里出了些事,传出去的名声不太好听,我不仅没了玩伴,还总被明里暗里地欺负,绿衣从来不管这些,她照样找我爬树抓蚂蚁,还为了我跟别的小孩打架,有比她年龄大的,像牛犊,又高又壮,她打不过,就上嘴,生生咬下人家一块肉来,害得葛伯父赔钱又赔笑,她倒没事儿人一样,跟我说他要再欺负我,就还咬他,果不其然,从那次之后,绿衣一战成名,我也跟着沾了光。”

一说这个,他似乎就被打开了话匣子,再也不像之前那个惜字如金的模样。

“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姑娘,对事对人,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谁都左右不了,换句话说,”杜仕观叹了口气,“她就只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可她偏偏又是一个信奉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所以,大哥你别怪她今天说的那些话。”

白玉堂笑道:“我若怪她,你又怎会拿这么多?”

“关于展大人,”杜仕观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着说道,“我听绿衣说了一些,外加昨日一见,也不觉得他是坏人……我们在邢州,离京城远,但开封府的壮举也听过一些,那时我就想,强将手下无弱兵,包大人既然那般公正廉明,展大人在他麾下,想必也绝差不到哪去。”

白玉堂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眼看着前面就到了住的地儿,杜仕观才听见白玉堂说了句:“嗯……我也觉得。”

绿衣一溜烟跑到了门口,正要伸手推门,突然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羊毛皮的短袄,戴着皮帽的半大孩子。

白玉堂也看见了,紧走两步,问他:“你干嘛的?”

半大孩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帽子往下一拉,躲开他就跑走了,白玉堂一脸懵地站在那儿,和绿衣仕观大眼瞪小眼。

“我有那么吓人?”他不解。

仨人走进院里,见蒋平正要往屋里去,听见动静,蒋平回过了头。

“嘿,还知道回来呢,”他咂舌,“一睁眼你们仨谁都不在,我还以为怕了抓贼,连夜跑了!”

“那哪能呢!”葛绿衣飞快地从杜仕观手里取下一个用单股草绳系的油纸包,给蒋平展示,“给你买的热气腾腾油酥饼,快进屋去吃!”

白玉堂却问:“那孩子是干嘛的?怎么见了我就跑?”

蒋平边往屋里走边说:“那谁知道呢,不过是找人找错了地方。”

白玉堂道:“找人?他找谁?”

蒋平头也不回:“我怎么知道!”

“哦,”白玉堂跟在后边,不再纠结这件事,道,“那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蒋平问道:“又干嘛去?”

白玉堂想也不想:“找猫。”

蒋平“唰”地扭过了头,惊声道:“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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